2023年第六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決選名單于上月揭曉，經過本屆評委團成員李翊云、馬伯庸、唐諾、葉兆言的熱烈討論，費瀅的《天珠傳奇》、寧不遠的《米蓮分》、邵棟的《空氣吉他》、王若虛的《狂熱》、楊知寒的《一團堅冰》進入決選，最終獎項得主將在2023年10月底舉辦的頒獎禮現(xiàn)場公布。

第六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主題為“必須保衛(wèi)復雜”，旨在鼓勵青年創(chuàng)作者勇于捍衛(wèi)復雜之構造、敘事、視野、感受。作為共同發(fā)起方,寶珀與理想國期待在真實的世界與青年創(chuàng)作者相遇。其實讀者都很好奇，經歷了過去三年之后，小說作者們，對這個世界有沒有新的看法，在小說寫作上，有沒有新的發(fā)現(xiàn)和拓展。特別是在今年年初，人工智能的研發(fā)，獲得突破性進展之后，寫作者又如何看待自己和自己所從事的工作。

進入決選的作品，可以回答這些問題。《天珠傳奇》的作者是費瀅，在《天珠傳奇》的短評里，有一條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，大概是她的朋友寫的:“費老寫的是最高級的青春小說”，青春小說，其實是不那么好寫的，何況得寫成“最高級的青春小說”，她的方法之一，是給出豐富的知識和經驗，是她的青冥劍，讓她像個小說游俠，可以在不給出通常意義的故事，不給出懸念和反轉的情況下，天然成為“故事”。她在小說里說:“器物之所以成為古董，因它原本就是藝術品，時間只呼召審美罷了。”這種召喚心態(tài)，也可以用在小說領域。

《米蓮分》的作者寧遠，經歷也非常傳奇。她從四川山村走出，《米蓮分》幾乎就是她的自傳故事，要想理解她如何走到今天，《米蓮分》大概能幫我們解開一些疑惑，這本書講述媽媽米蓮分、鄰居阿西婆婆、朋友秀寶的生活，但也在講述，大地會賦予人哪些素養(yǎng)，哪些能耐，從作為基本品格的真誠、勇敢，到作為精神品格的審美能力，這些素養(yǎng)不會落伍和丟失，只會作為最牢固的底色，承托起建在上面的煌煌大廈。

邵棟的《空氣吉他》渾圓敦厚，而入圍決選的王若虛的長篇小說《狂熱》，則寫了年輕人如何被寫作改變的故事。主人公是八零后，在他們的時代里，寫作還重要，還帶著撞擊力，部分地或者全部地改變了這些年輕人的人生?！犊駸帷肪瓦@樣，記錄下了那個時代的時間感、空間感和一種緊迫感，那種像文人畫一樣簡淡直接，卻又恣意痛快的筆觸里，有另一種詩意。

楊知寒的《一團堅冰》，則很能夠具體而微地闡述人，特別是寫作者的地理特質的。她出生在黑龍江齊齊哈爾，十八歲離開東北到杭州，從此就生活在杭州，從寫網文到寫文學期刊。東北在她的小說里，不是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——她的小說里沒有風物和環(huán)境的書寫，也不是下崗者失去的三十年，她的東北，體現(xiàn)在那種流動的、毫無滯澀的語言上，體現(xiàn)在那些被人稱為“奇情”的故事上，體現(xiàn)在故事里那些五色斑斕的生活方式，那些隨波逐流的命運，和總能絕處逢生的生命力上。東北不是一個地方，東北是一群人，是一種氣息，一種方式，或者說，是一個漫長的季節(jié)。

這些小說，可以作為樣本，讓我們看看創(chuàng)作的意義何在，以及創(chuàng)作者在人工智能時代，又有什么作為。以及，作為組織方的寶珀理想國，又是怎么看待寫作者和這個時代的。

對我來說，這些小說不僅僅意味著文本本身，也意味著創(chuàng)作這些文本的那些人，他們嬉笑怒罵，生氣勃勃，有著各自的經歷和感受，在草原放牧，或者在互聯(lián)網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加班，在南方的小城，默默觀察周圍的人，在古玩市場，和古董販子討價還價，或者在溫熱翠綠的蜀地，張羅著一場社區(qū)音樂會和戲劇演出，這些經驗，融入他們寫下的每一個字，絕難替代，即便他們自己，第二次寫下同一件事，筆觸和感受也已經兩樣，這就是人的味，此時此刻，我們近乎貪婪地，在已經普遍被算法統(tǒng)治的世界里，嗅著這種人的味道，吸收著人的味道。

而歷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的主題，其實都和“人味”有關，這里面蘊藏著一種信心，這種信心是屬于人類獨有的，更是屬于那些有創(chuàng)作性的人獨有的，這種信心催促著人，在自己最熱愛、最必要、最緊迫的領域動手，去進入永恒，哪怕這個領域，在別人看來，也是最細小、最沉默和最卑微的。